雷風之恆

作者：張易生

     曾以小說「戰爭與和平」聞名於世的俄國小說家托爾斯泰，到晚年時突然幾乎燒盡了他自己所有的著作。他更將土地送給佃農，並將自己放逐到西伯利亞，以便贖罪，而換取內心的平靜。這種突兀的行為，造成輿論的紛擾；世人難以理解，托爾斯泰為何會有如此瘋狂的舉動。其實，質言之，他這種棄世贖罪的行為，其促因似乎可在他自己晚年的作品「復活」中找到蛛絲馬跡。

     小說「復活」的男主人翁，年輕時曾寄居姑媽家，故而熟識女主角，甚至與她愛戀而發生關係，但當她懷了孕時，卻被其姑媽趕出家園，而終於淪為娼妓。有一次，不幸因不小心而殺死了一位客人，從此被打入囚牢，過著昏天暗地的痛苦生活。成年後的男主角當時已當了法官，卻正好審理了這個案件。當下他突然良心發現，他無法想像自己一時不負責任的貪玩行為，竟然會毀去一個女人終身的幸福。於是他遂極力去維護女主角，還想盡一切的可行辦法，想為女主角脫罪。

     但無奈的是，死了心的女主角，無論如何卻難以領情、信任他。經過了多番的努力與奮鬥，最終男主角甚至直接向女主角求婚，並爭取她的同意，陪著她到西伯利亞充軍。他決意以後半生的努力去彌補因他所犯下的錯誤，而帶來對女主角的傷害。

     緣此，故事終了，男女主角終於獲得了雙重的救贖。女主角本因男主角對她的背叛而喪失對別人的信任力；如今終於重新獲得對人的信任。男主角則因背叛別人而墮落，如今卻能改過自新、重新做人而獲得新生。所以這部小說所描寫的可說是靈魂上的雙重復活哩！

     歌德在他本人的「藝術論」中，提出文學家可分成兩種不同的類型：一是提倡「為藝術而藝術」。另一則是提倡「為人生而藝術」。提倡「為藝術而藝術」的作家認為文學好壞，無關道德，也就是文學創作最該重視的乃是他的創作技巧，至於其優劣與否則與道德無關。至於，提倡「為人生而藝術」的作家，則認為文學當服膺於人生，只有真正能夠表達高尚道德觀念，淨化世道人心的作品，才是真正的好作品。

     托爾斯泰顯然看不慣「為藝術而藝術」的文風。晚年他不但燒盡他自己所有不符和高道德標準的作品，只留下少許符合標準的作品。最後，他更以自己的生命來實踐他高貴而聖潔的生命價值理想。晚年時，他在現實生活中便和「復活」中的男主角一樣，將自己放逐到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亞受苦，以便淨化自己的靈魂，使自己的靈魂得到救贖。

     俄國三大小說家屠格涅夫、杜斯妥也夫斯基、及托爾斯泰，均是十九世紀帝俄時代創作的天才。他們在小說天地中創造出各自不同的風格。屠格涅夫創造出唯美的散文詩小說。杜斯妥也夫斯基挖掘人類深度的靈魂。而托爾斯泰則擅長描繪人類高貴的靈魂。在二十一世紀這種功利主義掛帥，而道德價值淪喪的時代，托爾斯泰啟發人心、喚醒人類的良知的作品，以及他以身殉道的偉大人格典範，更恰恰足以顯發其具有教化世人，震醒靈魂的省世的作用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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